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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 作者:莫里斯·勒布朗 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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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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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普一刻不停地观察着他,在心里回答道:

“是那里,菲律普,不在别的任何地方……你看见这一小块空地吗?是在那里……我常常来到这里抽烟斗,因为这个小丘可以坐……就是在那里!”

“怎么会这样?”

“全部问题都在这里!”莫雷斯塔尔在圣埃洛夫镇政府见到孚日省省长,并同他及预审法官讨论了德国的论断后,大声说道,“全部问题都在这里,省长先生。假如有人证明我们是中了威斯立希的圈套,证明波费尔德的叛逃是由那些下级警察一手策划的,他们的论断又有何价值呢?可是,这个证据就是杜尔卢斯基。”

问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回答说,这是约朗塞特派员被拘捕的地方。

但菲律普没有把话说出口。指导他父亲的有关责任的观念,他很清楚,跟他的一样高尚,一样合理。他有什么权利想让他父亲按照菲律普他自己的观念去行动呢?对一个人来说只是一小小的谎言,对另一个人,对老莫雷斯塔尔来说会是损害国家罪。莫雷斯塔尔在做证的同时以法兰西的名义说话。法兰西不会撒谎。

父子俩像前一天一样一起返回老磨坊。莫雷斯塔尔再也不欢呼胜利了。菲律普想到沙布勒克斯,他出于农民的敏感,在可能发生的事件的威胁下改变了证词。

他在这同一座小丘上坐了下来,什么也不再说了,菲律普注视着他时,他的两眼茫然。他不止一次在牙齿缝里重复说:

“可是,我要是弄错了就好了!我要是改道向右边走就好了……要是……”

菲律普闷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使他的妻子很不愉快。莫雷斯塔尔则坐立不安,神经紧张,心情糟糕透了。他无缘无故地出门,没过多久又返回来,简直坐卧不宁。

从德国传来的快讯则正好相反,沙文主义新闻机构被激怒了,所有的晚报都不妥协,都咄咄逼人,柏林乱哄哄的……

最后,六点钟时,有消息肯定德国调动了三个兵团。

那天早上,莫雷斯塔尔把他的儿子带到魔鬼山口,弯下腰,一步一步地沿着野狼高地那条路走,察看每一个弯道,记下哪截树根粗一些,哪根树枝长一些,重新绘出受攻击示意图。他让菲律普看他逃跑时碰过的树以及他的朋友和他在它们的脚下抵抗过的那些树。

他们拒绝释放约朗塞。

一回到家里,他就躲进了自己的卧室。玛特去找他时,见他躺在床上,双手捧着脸。他甚至不想回答她的问话。可是,四点钟当他得知热切盼望消息的父亲准备坐车走时,他立即下了楼。

①比利时北部城市和港口,临北海——译注

突然,他握紧双拳,抵住鬓角,结结巴巴地说道:

“昨天,星期三,在我的盘问下,沙布勒克斯确认威斯立希与杜尔卢斯基碰过头。他的一些话语甚至让我怀疑他早就在无意之中发现他们为入侵所做的准备工作,是无形的证人……而且可以说是很珍贵的,不是吗?今天,星期四,上午他收回了说过的话,他不能肯定是不是认出了威斯立希,而且,那天夜里,他睡着了……他什么也没听见……连枪声都没听见……然而,他住的地方离事发地点才五百米远!”

“是的,的确是在那里……我怎么会弄错呢?”

“幸运的是,我们还有证人沙布勒克斯。”

“他们撒谎!他们撒谎!这是无耻的行为……他们心里有数!难道我会弄错吗?我是这个地方的人,我!可他们……一些密探而已!……”

“我们昨天有这个证人,”预审法官说道,“我们今天已不再有了。”

在波厄斯威仑——《波厄斯威仑报》并未将此事神秘化——他们毫不含糊。二十四小时的沉默之后,政府以前一天威斯立希在有众多指定官员参加的调查期间所作的解释为依据,大声宣布所有这一切都合乎规定,对于既成事实没有回旋的余地。特派员约朗塞和议员莫雷斯塔尔在一次叛逃事件中因现行犯罪被逮捕,将会被德国法庭提起公诉,接受德国法律的审判。而且,他们补充说,他们还将被控告犯有别的罪行。

接着,报纸补充道:

“尤其不要跟你父亲争论。他病了。所有这些事情已经够让他激动了。你们俩再发生冲突是非常可怕的。”

是黑山专区区长向他传达省里来的新消息。莫雷斯塔尔父子俩中午必须到达野狼高地。

当他平静一些后,他又开始作解释了。菲律普接着重复了他的那些证词,这一次用词更加含糊一些,而且有些犹豫,这一点老莫雷斯塔尔因为注意力太集中而没有觉察到,但却逃不过其他人的耳朵。

午夜时分他们回来了,尽管同样激动的情绪紧紧扣住了他们的心弦,但它在他们心中激起的想法却迥然不同,以致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莫雷斯塔尔并不清楚他们思想的分歧,不敢像平常那样口若悬河。

更远一点的斜坡脚下,靠左边的一块林间空地上,另外两个人趴在地上,也吸着烟斗。

小贩的失踪使他怒不可遏,但他补充说道:

不下二十次,他差点喊出来:

有什么用呢!这是玷污苏珊娜的名声,而事态不可避免的发展不会因此而停止。然而,只有这一点重要。所有的个人痛苦,所有的意识危机,所有的理论,所有这一切都会在威胁人类的巨大灾难面前,在落在像他那样摆脱了过去、按照新的责任观念自由行动的男人身上的任务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一会儿,《孚日侦察兵》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则快讯,使他们了解到第三次传唤的意义。

“啊!”他喊道。在他虚弱的时刻,思路却很清晰。“我们为什么要绕道边境回来?我为什么要救那名逃兵?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没救他的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菲律普不得不拉住他的父亲。老莫雷斯塔尔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众议院走廊里,一名反对派议员唱起了《马赛曲》,他的同行们也跟着齐声高唱。

至于杜尔卢斯基,问题不在他。没人知道他。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是害怕战争吗?……”

柏林和德意志帝国的各大城市也一样混乱,军方指挥这场运动。

一想到他不知道的但在他的想象里日益严重的父亲的病痛,菲律普也感到十分苦恼。

然而,对方调查选定的这个地方是在德国领土上,离标志国界线的那条路二十米远!

“为什么不呢,爸爸?与可能获得的辉煌的结果相比,这个小小的谎言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撒谎,爸爸,如果不那么费力去确认一个如此致命的事实,法国就会恬不知耻地退缩,而你现在的证词必然会引起抗议。这样的话,你就能拯救你的祖国……”

他们被带到圣埃洛夫,之后他们更加忧心如焚,又去了离那儿六法里的黑山,莫雷斯塔尔有许多朋友在那里。其中一个朋友把他们带到《孚日侦察兵》编辑部。

“真是闻所未闻!为什么要退却?”

皇帝的介入是他爱好和平的崇高感情的一个例证,但绝不会使局势发生变化。如果法国错了,这几乎是人们所希望的,它会让步的。但是,如果我方再一次证明劫持事件发生在法国领土上,假如德国不肯让步,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从那一时刻起,星期五和星期六整整两天,老磨坊的主人们都生活在可怕的噩梦之中。暴风雨现在震撼着整个法国、德国,整个欧洲都在颤栗。他们听见它在咆哮。大地在它的淫威之下发出爆裂声。它将引来多么可怕的灾难啊!

星期六早上,《波厄斯威仑报》出了一辑特刊,其中插进了一个短短的按语:“经过认真研究,首相把法国方面的卷宗退还给了法国使馆。德国法庭将仔细审查被控犯有特大叛国罪、在德国领土上被拘捕的约朗塞特派员的案情。”

第二天,《波厄斯威仑报》宣布有几支部队向边境集结。正在北海巡航的皇帝在奥斯坦①登陆,首相在科隆②等他。人们以为法国大使也会去迎接他。

在这两个人周围,地上钉了一圈刚漆成黄色、黑色的小木桩,被一根绳子连在一起。

“不可能!不会犯这种粗枝大叶的错误的,除非疯了!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我只想到这一点:‘必须走在法国领土上……’我这样自言自语,‘应该呆在边境线的左边。’我正是这样做的,当然喽!那是绝对确定无疑的……于是呢?我会否认事实以求得他们高兴吗?”

那里也没有任何消息。电报及电话都占线。但是,八点钟的时候来了第一条快讯:一群人在德国使馆周围举行游行示威……协和广场上,斯特拉斯堡市的城市雕塑上布满鲜花和旗帜。

②德国城市——译注

这一天刚开始就不妙。他们默默无语地沿着那条老路直到边境,调查从那里重新一点一点地开始。但是,在高地的圆形峰顶,他们看见三个头戴军官帽的人在德国国界标旁抽着烟斗。

星期五晚上,他们获悉德国首相已经拿到了德国方面的报告,也拿到了法国大使转送的法国方面的卷宗。政府要求释放在法国领土上遭拘捕的圣埃洛夫特派员。

昨天,星期六晚上十点钟,德国大使拜会了参议院议长。经过长时间的对话,在似乎不会有结果的会谈即将破裂之时,大使收到一封快件后,递给参议院议长一份皇帝的个人照会。皇帝建议对这一事件重新进行审查,为此他将委派阿尔萨斯-洛林总督负责检查警察的报告。他们立即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法国政府指派一名内阁成员、内务部副部长勒科尔比埃先生为代表。很有可能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一次晤面。

德国方面的论断很简单:拘捕发生在德国国土上。至少,这是菲律普和他父亲读《波厄斯威仑报》上的报刊摘要中那些报纸的一致观点。难道不应该想见这也将是帝国政府选定的论断吗,即使眼不还不是的话?

“如果他们同意,事情进展会很顺利。”莫雷斯塔尔说道,“德国方面不承认下级警察做的事,也不会给德国丢脸。但是,假如他们拒绝,相信那些警察的谎言,那将发生什么事情呢?法国不能让步。”

下午,在《孚日侦察兵》编辑部里,他们获悉一颗炸弹在巴黎的德国大使的汽车后面爆炸。在拉丁区,群情激奋到了极点。人们粗暴对待两个德国人,打伤一个被指控为间谍的俄国人。在里昂,在图卢兹,在波尔多,也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

“我也不清楚,”预审法官说道,“可是,我在他的衣兜里发现一份《波厄斯威仑报》……事态从昨天起就发生了变化……于是,沙布勒克斯权衡了一番……”

“我的证词是假的,爸爸。我当时不在那里。我跟苏珊娜在一起。”

然后,电报蜂拥而至。参议院议长在议员的质询下,在议会的全体掌声中回答道:“我们要求,我们恳求你们的绝对信任、盲目信任。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拒绝对部长的信任,那就让他们把信任给予这位法国人。因为这是一个以你们的名义说话的法国人。这是一个将采取行动的法国人。”

老磨坊的夜晚是悲惨的。苏珊娜从波厄斯威仑回来,没能见到他的爸爸。苏珊娜的抽泣和哀号更增添了这种悲惨气氛。莫雷斯塔尔和菲律普沉默不语,目光里充满焦躁,像要逃走一样。玛特猜测到她丈夫的恐慌,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仿佛担心他会因一时的冲动离开这里。同样的忧虑折磨着莫雷斯塔尔太太,因为她不止一次叮嘱菲律普:

星期天早晨,他们全都起床了,因为他们确信战争的消息当天会传到他们那里。老莫雷斯塔尔正准备出发去圣埃洛夫为紧急情况的出现做些必要的准备,这时,找他的电话铃响了。

他突然停住了,环顾四周,然后站了起来:

“如果有一种可能的解决方法,”他心想,“也不应该向我父亲询问这种方法。我父亲代表一整套思想、道德准则和不可触犯的传统。可是我,我,我能做什么呢?什么是我的特别责任?我穿越重重障碍必须以什么为目标呢?”

他们,这些引起暴风雨的微不足道的小演员被弃置在背景后面,演完了这场戏的配角,他们从中看见的只有遥远的血红色的微光。

“是的,害怕报复。他跟我讲过一个枪骑兵以及农场被焚的老故事。说到底,什么呀!他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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