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愁秋气上青枫,凉夜波间吟古龙。
离鸾别凤烟梧中,巫云蜀雨遥相通。
蛮娘吟弄满寒空,九山静绿泪花红。
筠竹千年老不死,长伴神娥盖江水。
《湘妃》是唐代诗人李贺创作的一首七言诗。此诗是一首爱情的赞歌,开头二句通过最具神话色彩的斑竹引出对湘妃的描写,接着二句转而写虞舜埋葬之地,之后二句湘妃与舜两地睽隔而只能在梦中相见,最后二句极写湘妃死后的悲痛与孤寂。全诗仿《楚辞》而作,歌咏古事,构思精巧,动静结合,画面灵动,极幽清凄迷。
湘妃:舜的两个妃子,死后成为湘神,称为湘夫人。
筠(yún)竹:斑竹。
神娥:即湘妃,一作“秦娥”。
蛮娘:湘中村女。
九山:九嶷山,又名苍梧山。
离鸾别凤:指舜葬于苍梧,二妃死于湘水中,并未合葬。烟梧:烟波浩渺的苍梧山。
巫云蜀雨:借用楚襄王与巫山神女幽会比喻舜与二妃相往来。
青枫:一作“清峰”。
吟古龙:即古龙吟。指松树形状如龙,被风吹,发出的声响。
千年的斑竹林还是那么青翠,长伴着神娥,覆盖着青碧的流水。
田家少女的歌声正在秋野飘荡,山陵的竹叶上却染着点点红泪。
幽怨的秋思吹上青苍的枫树林,凉夜的波间古龙在悲凄地长吟。
遥远的苍梧弥漫着凄凄别情,巫山蜀山的云雨只能在梦中相通。
此诗正如标题所揭示的那样,写的是神话传说中湘妃的不幸遭遇,以及她对爱情的坚贞不渝,是一首爱情的赞歌,在写法上别具一格:不写生前的传说,而写死后的情感;不写悲剧的本身,而写悲剧的后果;不写悲剧的过程,而写悲剧的气氛。由此而创造出另一个自然世界与情感世界,使读者有如闻如见的亲身感受。
一开篇诗人就以饱蘸情感和具有丰富想象的诗笔写道:“筠竹千年老不死,长伴神娥盖江水。”其中,“千年”、“长伴”、“老不死”说明时间的久长而爱情之花永不凋谢。二妃本来因痛哭而死,但“死”并非爱情的终结,相反,真正的爱情将永世长存,其凭证便是永远年轻的“筠竹”。此竹不仅永世永生伴随着“神娥”,而且由于滋生繁茂,甚至覆盖了整个湘江的流水。用语貌似夸张,实写爱情的巨大能量。这里,诗人从最具神话色彩的斑竹写起,是因为斑竹是湘妃洒泪而成,是爱情生死不渝的历史凭证,所以最能显示出这一故事的神髓。接着的“蛮娘吟弄满寒空,九山静绿泪花红”二句由写湘妃转入写虞舜葬地。前句以动喻静,通过耳之所闻来形容九疑山之高大宽广及其深邃寂静。“蛮娘”、“吟弄”、“九山”、“静绿”等意境使人自然联想到毛泽东《七律·答友人》中的诗句:“九疑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之后的“离鸾别凤烟梧中,巫云蜀雨遥相通”二句承前,写湘妃与舜两地睽隔,只能在梦中相见。舜葬苍梧,妃死湘水,两地相距虽不甚远,但峰峦隔阻,还有云山雾障。在此无可奈何之际,只有象巫山神女那样,梦中能得一见了。其中,“遥相通”说明二人心心相印、情感相通。结尾的“幽愁秋气上青枫,凉夜波间吟古龙”二句转写湘妃。此诗以咏湘妃为主,所以结句与开篇相照应,极写湘妃死后的悲痛与孤寂。“巫云蜀雨”虽可一面,但大量时间却忍受着死别的熬煎。其难以排遣的愁怨仿佛云雾烟霭一般,凝聚于洞庭湖宽广的空间。当秋日来临之际。更增添了其悲痛的气氛,有如《九辩》中的“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幽愁秋气上青枫”一句的情感容量便包含了《招魂》中的“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凉夜波间吟古龙”一句运用“龙”这一意象创造了悲剧气氛。其中,“凉夜”乘“秋”而言,凉,既是体肤之感觉,又是心理的感受与环境的悲凉。
全诗仿《楚辞》而作,歌咏古事,构思精巧,动静结合,画面灵动,极幽清凄迷,描绘出一幅清幽而又绚丽的画面,通过写生离死别的爱情来寄托诗人的审美意识和对“湘妃”这一悲剧的认知。在用词上,“寒空”、“幽愁”、“秋气”、“凉夜”等具有冷色调的词汇既突出清幽的情境,又为这首浪漫的诗作添上扼腕的叹息。
南宋刘辰翁:(“九山静绿”句下)拈出自别。(明代高棅《唐诗品汇》)
明代曾益:全篇咏竹,全篇是咏湘妃。盖竹不减则泪不减,千年不死,言至今存秦娥,直是形容竹之美好,长盖于湘水之上。“蛮娘”二句,言有时吟弄,则萧瑟满天,如蛮娘之语,娇细而莫辨。有时而静,则九山皆绿,只见泪花之红。然是竹也,或低或昂,或鸣或翔,又如离鸾别风在烟梧中,触耳皆是,亦触目皆是。其云其雨。遥与巫、蜀相通,言广也。深秋之际,幽愁之气,自下而上薄于青枫之间,言深怨也。抚今追昔,则唯有凉夜波间所吟之龙,意者其古昔之所遗乎?亦何自而得复睹湘妃哉!(《昌谷集·卷一》)
明末清初黄淳耀:题是“湘妃”而诗止言湘竹、九山。五句言吟弄之苦,而湘妃之哀怨不必言矣。(《李长吉集》)
清代王琦:(末二句下)妃思舜而不得常见,故当秋气至而草木变衰,凉夜永而蛟龙吟啸,所见所闻,皆足以增隐忧而动深思。此诗措辞用意,成本《楚骚》。(《李长吉歌诗汇解》)
清代延君寿:《湘妃》云:“蛮娘吟弄满寒空,九山静绿泪花红。”《浩歌》云:“青毛骢马参差钱,娇香杨柳含细烟。”真如出太白手。若只学其“提携玉龙为君死”、“筠竹千年老不死”、“元气茫茫收不得”、“练带平铺吹不起”等句,则永堕习气矣。(《老生常谈》)
清代姚文燮:德宗贞元三年,幽郜国大长公主。主适萧升,女为太子妃,恩礼甚厚。主素不谨,有李昇出入其第。或告主**,且为厌祷。上大怒,幽之禁中,流昇于岭南。贺追丑主之萦情寄怨于东南也,遂假湘妃以写其哀思尔。言筠竹不死,蛮娘吟弄,泪花染绿,情相续也。别风离鸾,梦云梦雨,至秋为甚。此虽波间龙,亦感动沉吟矣。(《昌谷集注·卷一》)
清代蒋文运:拈湘妃,盖有怨而不见之意,故一烟梧,一云曰雨,极得隐天蔽日、凄凄迷迷之状,此深于《骚》者。(《昌谷集句解定本·卷一》引)
清代董伯音:此咏湘笛也。(陈本礼《协律钩玄·卷一》引)
清代萧琯:罗浮二岳,以风雨合离;蓬莱五山,以波潮上下。故嶷者疑也,巫者迷也,乃信神山类皆若此。忽然想到巫蜀一段,匪夷所思。(《昌谷集句解定本·卷一》)
近代吴汝纶:旧说末二句长吉自状哀怨,亦犹灵均‘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也。(《李长吉诗评注》)
中山大学新华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李小梅:这首诗以奇特的艺术表现力,独特的语言,抒写了舜与湘妃间古老而久长的爱情。(《唐代情诗精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