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巫峡水,远逗锦江波。
其二
军旅西征僻,风尘战伐多。
其一
惜哉形胜地,回首一茫茫!
犹闻蜀父老,不忘舜讴歌。
天险终难立,柴门岂重过?
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
雪岭界天白,锦城曛日黄。
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
《怀锦水居止二首》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五言律诗组诗作品。第一首写避乱而去锦水,在四句分截。首联写西征僻,王师未到,战伐多,共讨崔旰。颔联写玄宗曾幸蜀也。颈联写兵乱如是,故天险难以立身,而草堂不复经过矣。尾联惟看巫峡之水,遥连锦水而已;第二首首联言居止所在。颔联草堂近景。颈联远景,此即形胜也。尾联“回首”句,应前“岂重过”,仍结到怀字,惜哉二句,这是对于草堂旧居的怀念。以上诗句都是对于草堂及周围环境的描写。杜甫在草堂居住实际上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而他的艰苦经营,以及去后的怀念,在他的诗中都为后代留下了许多光辉的不朽的篇章。这两首诗更表明他对于草堂旧居的怀念。
⑴锦水居止:这里指杜甫草堂。
⑵舜讴歌:出《孟子》。
⑶天险:剑门。《易》:天险不可升也。
⑷柴门:用柴木做的门。言其简陋。代指贫寒之家;陋室。
⑸逗:引。
⑹万里桥:成都历史上著名的古桥。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曾在此设宴送费祎出使东吴,费祎叹曰:“万里之行,始于此桥。”该桥由此而得名。
⑺百花潭:在四川成都市西郊。潭北有唐著名诗人杜甫的草堂。
⑻层轩:指多层的带有长廊的敞厅。
⑼界天:接天。
⑽曛(xūn)日:指天色已晚。曛,日落时的余光。
⑾形胜地:山川壮美的地方。
⑿茫茫:比喻没有边际,看不清楚。
军队向西开赴讨伐邪恶,风尘滚滚战争实在太多。
西部的雪岭呈现出接天的白色,夕归中的锦城一片金黄。
可惜那山川壮美的地方,回首遥望已然模糊渺茫。
高敞的轩廊都对着流水,苍老的树木饱经风霜。
朝朝暮暮的巫峡水啊,引我远思那锦江之波。
云安天险终究难以立身,而况花溪边的柴门又岂可重过?
我似乎听到了成都一带的父老,正在吟诵着舜帝的《南风》之歌。
万里桥西,百花潭北,那里有我亲手经营的草堂。
所谓“形胜地”,指的是“锦水居止”内外的形胜之地。就成都草堂本身的形胜看;它位置在“万里桥西”与“百花潭北”之间,这一方面令人发思古之幽情,“万里之行,始于今日。”诸葛亮对费祎的送行辞似乎言犹在耳。另一方面勾起对民间习俗的雅兴,在四月十九日那天,成群的男女老少,来往于浣花溪边,尽情游宴。草堂的“柴门”前是不是停泊过东吴的客船,那“面水层轩”有没有反映着西山的雪影,看看那些“经霜老树”:童童青盖的“倚天柟树”、浓荫铺地的桤木、疏柯昂藏的苍松,等等,莫不洋溢着豪纵自然的风光和峻峭挺拔的气势。
其实,对草堂形胜的描绘,杜甫写《怀锦水居止二首》之前,曾推出一个特写镜头,即《绝句三首》其二云:“水槛温江口,茅堂石笋西。移船先主庙,洗药浣花溪。”王嗣奭说:“言草堂形胜,又思留住。”仇兆鳌亦说:“见成都形胜,而仍事游览也。”可见这块形胜之地,很值得“居止”。不过,在这诗里,王嗣奭也有未弄清之处:“但温江在成都西五十里,水槛亦不相及,不解所谓”(《杜臆》卷之六)。其所以“不解”,就在于他见木不见林,只看到草堂形胜,没有看到与之相连属的其他形胜之地。
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杜甫具有“视通万里”的创作本领,善于在相距遥远的此岸与彼岸之间牵线搭桥,塑造一个又一个的立体浮雕。这里,诗人巧妙地不仅把草堂形胜与成都形胜挂钩,同时又与蜀中一些形胜之地连在一起。水槛与温江相距不过“四五十里”,而“锦水居止”与之“相及”的就更加辽阔了:“西山白雪”与“锦城曛黄”遥遥相映,“巫峡水”与“锦江波”千里来相会。这是绝妙的蜀中形胜图。杜甫之所以念念不忘这些“形胜地”,其一的首二句揭示了严峻的重大因素。玄宗十四载(755年)安史之乱后,唐代的历史由统一进入了分裂的时期。在这时期里,一些怀有野心的地方官吏,利用他们的地位,形成封建割据势力。这些地方割据势力,与朝廷之间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各种矛盾,带来了大大小小的战乱不息,使人民处于一场浩劫之中。蜀中也不例外。
前人多认为:杜甫因崔旰乱蜀而怀思草堂。这是不错的。不过,倘若从诗中提到的“军旅”、“天险”、“雪岭”、“锦城曛黄”等句看,所谓“风尘战伐多”,显然不仅针对崔旰之乱而言,可以说此句概括了杜甫入蜀后所遭遇的各种战乱,似乎更符合当时的社会历史实际。例如,宝应元年(762年)年诗人在成都草堂写道:“戎马交驰际,柴门老病身。”“江边踏青罢,回首见旌旗。风起春城暮,高楼鼓角悲。”广德元年(765年)十月在阆州写道:“十室几人在,千山空自多。路街唯见哭,城市不闻歌。漂梗无安地,衔枚有荷戈。官军未通蜀,吾道竟如何。”永泰元年(765年)在云安写道:“万国皆戎马,酣歌泪欲垂。”“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射史。群盗相随剧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尤其值得注意的,跟《怀锦水居止二首》同时同地所作的《将晓二首》其一云:“巴人常小梗,蜀使动无边。”《杜诗详注》引黄鹤说:“‘巴人常小梗’,谓上元间,剑南东川节度兵马使段子璋反,伏诛。宝应初剑南西山兵马使徐知道反,伏诛。明年剑南西山兵马使崔旰反,杀成都节度使郭英义。”所谓“常小梗”与“战伐多”,正是同一含义的不同说法。此外,“常小梗”的“梗”,还应包括吐蕃。据《唐书·郭正一传》:“高宗召群臣问所以制戎?正曰:‘吐蕃旷年梗寇,师数出;坐费粮赀。”梗寇指强悍的吐蕃,所以赵次公解释“天险”为“忧吐蜀能犯蜀之险也”,解释“雪岭”为“吐蕃中山”(《九家集注杜诗》)。它是有一定依据的。观此可知,那些形胜之地面临如此频繁的各种战乱,使诗人牵肠挂肚。“雪岭白”和“锦城黄”在诗人心灵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杜甫对草堂有过多次的怀念。避乱梓州时,他深恐草堂遭到焚毁,焦虑着绿竹和小松难以成长;一旦战乱稍有平息,便在重返草堂途中,想象着如何过几天安定的生活。而这最后一次在云安的怀念,又比前几次的怀念内涵更加深刻得多;诗人似乎察觉到:日趋没落的唐帝国,对混乱的地方割据势力,已经难以控制了。蜀中“形胜地”无日不在战乱中受到严峻威胁。“回首”固然“茫茫”,深重的灾难却依然蔓延。杜甫对草堂的怀念,不仅仅是对个人“居止”的依依眷恋,同时是对其他形胜之地的衷心爱护,这是诗人从另一角度来倾吐他一贯忧国忧民的深切情思。
南宋·诗论家葛立方:公作草堂,经营上元之始,断手宝应之年,始终四载,而其间往梓阆三年,公诗所谓“三年奔走空皮骨”也。其起居寝处之兴,不足以偿其经营往来之劳,可谓一世之羁人。然自唐至今已数百载,而草堂之名与其山川草木,皆因公诗以不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