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沙变成石,鱼沫吹秦桥。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
空光远流浪,铜柱从年消。
今古何处尽,千岁随风飘。
《古悠悠行》是唐代诗人李贺的作品。此诗前四句由白天过去太阳已落山,黑夜到来月亮东升这一极其普通的自然现象,萌生出“千岁随风飘”的奇思遐想;后四句分别用两个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具体写出了“千岁随风飘”。全诗以昼夜之道,生死之说,讥刺秦皇汉武,讽寓当朝时弊,既富有深刻的哲理性,又具有尖锐的讽刺性。
⑴白景:太阳。王琦《李长吉歌诗汇解》:“白景,日也。”
⑵碧华:皎洁的月亮。迢迢:高貌。晋陆机《拟西北有高楼》诗:“高楼一何峻,迢迢峻而安。”这里指天空。
⑶今古:谓古往今来,从古到今。
⑷千岁:千年,年代久远。《荀子·非相》:“欲观千岁,则数今日;欲知亿万,则审一二。”
⑸“海沙”句:海里的沙变成了石头,意思是说年代久远,自然界变化巨大。
⑹鱼沫:鱼所吐之水沫。秦桥:相传秦始皇东游时所造的石桥。王琦《李长吉歌诗汇解》引《初学记》:“《三齐记》曰:‘青城山,秦始皇登此山筑城,造石桥,入海三十里。’”
⑺空光:阳光。宋王安石《昆山慧聚寺次孟郊韵》:“扫石出古色,洗松纳空光。”
⑻铜柱:铜制的支撑建筑物的柱子。《史记·孝武本纪》:“其后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
时光像流水不断逝去,汉武帝的铜柱也随着岁月更移早已不在人间。
太阳天天落下西山,月亮夜夜升上高天。
海中是沙粒慢慢变成岩石,如今的秦桥只见鱼儿吹沫戏玩。
古往今来哪儿有尽头,千年的时光随风飘散。
李贺常常用他的诗歌去探究宇宙的奥秘,人生的真谛,写下了一曲曲带有哲理意味的咏叹调。这首《古悠悠行》就是这样的作品。
“今古何处尽?千岁随风飘。”这两句虽然很简短,但却是经过高度浓缩写出来的具有丰富内涵的诗句。这两句用粗线条勾画了一幅绵延无尽的时间和广袤无限的空间背景。“千岁”句表面上虽然只是指时间,“千岁”,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像一阵风那样飘忽而过。但是“千岁”又不仅仅是指时间,也指千岁之内的一切事物。这千岁内的人、事、物,也和时间一样随风飘荡而逝,无影无踪了。诗的前四句是说,日入西山,夜色深远,昼夜循环,今古如此,无有穷尽,本是大自然的规律;即使是千岁之久,在历史的发展中,亦如风飘之疾速,匆忽即逝。诗人此种感系,曾在许多篇什中抒发,如“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浩歌》)。以仙人比凡人,足见年命之短促。但日月递更、今古无尽的道理,联系实际,并不是人人都能悟得。
这是前面四句蕴含的无比深厚的内容。这当中有诗人在时间消逝时心灵颤震的音符,有悠远的时间广阔的空间背景。“千岁随风飘”一句又带起了下面四句。
诗的后四句,则进一步写大自然的变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求仙不老,终难实现。君不见海沙虽细,经年变化,也可以长大为石。诗人在《梦天》中曾写道:“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人间的沧海桑田之变,犹如千年走马,说的是变化迅速。海沙成石说的是变化巨大。日久天长,人间万物都会发生变迁。秦王石桥,群鱼吹沫;汉武铜柱,流光销磨,至今已不复存在。这说明代更年远,必然发生陵谷之变,此为万物消长的常理。看来“莫高如秦桥,而鱼沫可吹;莫坚如铜柱,而流浪可消。是知世间未有久而不化之事。谁谓长生真可致乎?”(姚文燮《昌谷集注》)
此诗通篇富于哲理,充满理趣,不生枝蔓,纯乎理喻,这在李贺诗中是罕见的。在结构笔法上,先写日月如梭,反复更替,流光迅速,无有终期,是为不变之道;再写海沙变石,鱼沫吹桥,流光消柱,无法阻止,是为万变之理。变与不变,对比写来,深化主题,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量。
李贺善解乐府遗法,“设色浓妙,而词旨多寓篇外,刻于撰语,浑于用意。”(毛驰黄《诗辩坻》)这正是此诗的特点。设色浓妙如“鱼沫吹桥”;刻于撰语如“空光流浪”(形容时光);浑于用意如“铜柱年消”;而寓词旨于篇外者,则是诗中不言当朝惑于神仙之风,但句句对如此时弊隐含深刺。诗人处于元和政治混乱之时,为防不测,不得不深自弢晦,或藏孤愤之思于片章短什,或设弦外之音,感讽诽怨,还应看作是很自然的事情。
姚文燮《昌谷集注》:《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则宪宗之妄求长生,由不明始终昼夜之理也。日月递更,流风不异,古今岂有尽期耶?陵谷之变,是即消长之常。莫高如秦桥,而鱼沫可吹;莫坚如铜柱,而流浪可消。足知世间未有久而不化之事。谁谓长生真可致乎?
王琦《李长吉歌诗汇解》:昼夜循环,无有穷尽。以千岁之久,而达人观之,一如风飘之疾速。海沙之细,经历多年长大成石;秦王造桥之处,又见群鱼吹沫其间。桑田沧海,洵有之矣。汉武所立铜柱,原以为长生之计。今年远代更,铜柱亦销灭不存。夫以武帝之雄才大略,欲求长生于世间尚不可得,况他人乎?此诗盖以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