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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 作者:亚历山大·克鲁格/格哈德·里希特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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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是保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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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6日,日内瓦,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就工业标准的共识协商谈崩。由此,联邦德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贸易往来关系仍充满不确定性。

事实令人称奇:世界历史的伟大舵手在关键时刻往往马失前蹄。莱蒙托夫说,认为神明不存在无疑是种教条观点。显然,势的成与败都是神意的显现。你们会认真地把一次感冒当成拿破仑没有在滑铁卢打包围战的原因吗?莱蒙托夫问他的听众同志。那本是将军们给拿破仑的忠告,可以确保胜利果实无虞。一次失误,就因为一场感冒?

所以,为什么英格兰或法兰西的经验,就必定可以套用在俄罗斯身上?对此毕托夫很是激动。此时间不同于彼时间,英国的百年和俄罗斯的百年肯定不能等量齐观。然而,毕托夫继续道,各个大陆的历史和其居民,超越自身的形态场彼此相连。于是时间洪流在那一层面上重新汇聚。而法国大革命的起源地是否就是法国,这根本无法盖棺论定。在新的时间计算下,事情的起源完全可以不等同于(表面)发生地点。我们已经发现,在俄罗斯、德国中部和塔什干,如同在葡萄牙及其东亚各殖民地已经发生过的那样,人们的情感认同都在变动中。

[4] 安德罗波夫(Yuri Vladimirovich Andropov,1914—1984),苏联政治家,曾任克格勃领导,1982年接替勃列日涅夫成为苏共总书记。——译注

恰是如此,莱蒙托夫说。一个唯物主义者绝不满口教条。没有确切理由,他不会排除任何影响世界力量的可能性。尤其是我们的视野得到扩充的时候。您且看希特勒特有的无能,他的盲视(发生在莫斯科前线惨败之时)。1941年的12月:“如同雪盲。”他向美国宣战,按照轴心国之间的协议这本无必要。是他一手造成了德意志帝国的毁灭。今天我真是大开眼界了,莱蒙托夫的上司横插一句,他也在这些人之中。您究竟想说什么,同志?

我们伊斯兰教徒秉持神的旨意,同三种类型的时间打交道。贾迈勒·伊斯兰说,他是一位来自孟加拉的天体物理学家,苏菲派文献的行家,此派文献自1150年起便只凭口头传承。我看了一眼我的表,我读到的是TEMPUS,原时,它把我和科学世界的原子钟联系起来。在这样的时间维度下,地球和太阳共同围绕银河系的中心旋转,一圈仅需两亿五千万年。

[7] 译者揣测,1991年12月8日,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宣布成立独立国家联合体,总部设于明斯克,并称“苏联作为国际法主体和地缘政治现实将停止其存在”。——译注

不,失误是源自皇帝对他自身使命的信仰不够。一个训练有素的秘密警察助手如此回答(那个时候人人都在努力跟上Perestroika [5],他们感受到它的到来,但谁也不知道新自由会以什么样的名义出现)。

德国法规定:12月的一周起始和9月相同。所以如果9月1日是星期一,那么12月1日也是。如果12月29日、30日或31日是星期一,那么这一周就算来年的第一个日历周(Kalenderwoche)。根据DIN,这种情况下的一年之终便是12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于是剩下的一或两天人们只能在时间之外度过了。组织机构的运营则是铁打不动的52周。

[11] 译者揣测,这里是指622年,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为躲避麦加的宗教迫害,带领信徒迁移到麦地那。——译注

[9] 可从神学角度理解的事物状态,作为物理学家,这里我想阐释它的引申意义。我们天体物理学家探索引力。我自己则参与引力波探测器的研发。地球粒子和我们身体所在位置之间的转换效应是如此难以测量或具体关联,正如同我们的神性身体与尘世身体所在位置之间的关系。不过,若一个强壮的人站在某处,纵身一跃,人类肌肉群和跳跃力便产生结合,它朝着天空划出美妙的弧线(如同瞪羚、跳鼠,山涧的鱼),同时显示了这个星球巨大的制动力。

对话是以法语进行的。作为外交官,这位中世纪专家之所以还能与孟加拉学者没有困难地交流,是因为他从事了四十年的相关研究。他说,苏联在第一架飞机诞生前就创立了航空学。他们在俄罗斯南部探寻最早的人类。远到天边繁星,他们要赶超所有的工业国家。作为唯物主义者,这些同志要整合世界无须依靠宗教的力量。但您,我的朋友(我并不想把您与您的信仰分离,我们是朋友,即使彼此都把对方看做异端),您对伊斯兰运动的解释,就像这个世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尽收其中,而我们应为西伯利亚和美国中西部近在眼前的伊斯兰化做好准备。您的说法完全没有考虑到具体环境。

——这些语法形式的用处何在?它让德语很难学:听起来如此复杂,尽管生活原本单纯。

[1] 革命历的废止实始于拿破仑称帝后,而非其任第一执政期间。—编注

1918—1989年一个世纪

几百年来,这座修道院致力于教会编年史的修纂。那位遗世独立的修道士,委托也好,遗忘也罢,并没有落入长久的寂寞。无论是教务还是学术,凭借网络,他和全世界的兄弟组织都保持着联系。周遭的穆斯林世界对这个化外之人毫无所知,也干扰不到他。

——关于出走的故事[11],中世纪早期的拉丁语译文与今天伊斯兰学者的重新阐释,其中的差异您进行了比较?

当前的美国学术界中,毕托夫修士被认为是时间压缩(ZEITKOMPRIMATION)的创始人。“世纪”一词展示出的本质具有一种形态结构,它强迫年与年围绕一个中心沿圆形或椭圆轨道循环运行。它任意地规定时间按照日和年来计算。毕托夫说,因此法国大革命的那三年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结构”,它属于它“自己的世纪”。时间自决必须和民族自决一样获得承认。

——我们进行的是一场始自1080年的辩论。涉及的伊斯兰文献原文是西班牙语,我们读的就是它的拉丁语译本。阿拉伯语版只通过口头传授。

——您为什么使用拉丁语表达奥利金[10]的概念?

[8] 中世纪拉丁语,暂且译为:人类有限时,天使存在时,上帝永恒时。——译注

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到1789年一个世纪

——您在说的是一种物理学式的神学么?

——语法是一种危险的武器,一种凶器。

——它是人自我抉择的关键。

第三种时间,AETERNITAS,它是唯独上帝才能体验的绵延。把它与TEMPUS或AEVUM混淆或相关联,也是一种异端。

——然而“过去的我将成为”,是一种强有力的意念投射。不能和我真正的行为和未来混淆。

[10] 奥利金(Origen,184/185—253/254),基督教早期希腊教父的代表,以希腊语著述,所以文中会有此一问。——编注

这点我质疑,莱蒙托夫反驳说。让拿破仑功败垂成的神性,正如特洛伊和希腊之间的那道闪电。

[3] 原文为Futur antérieur,法语里的先将来时。——译注

在毕托夫的山中修院,取暖的物资十分匮乏。冬天他的双手最暖和的时候,是他牢牢抓着电脑鼠标的时候。 过去的未来[3]

——不然呢?

在那个时候,安德罗波夫[4]同志的身体总是不太好,不适合出远门也不爱旅行,作为克格勃领导的他即将出任党的总书记。那时俄罗斯秘密警察分处有一位陆军上校莱蒙托夫,他是吉尔吉斯人,祖上曾出过异教的祭司(西伯利亚万物有灵宗)。服役期间(在这样一个规模庞大、遍布世界的组织机构里,时间绰绰有余,站在高耸的混凝土大楼窗前,里头的岁月流逝要慢于世界的其他地方),他编写了一部历史随笔集,围绕着“关键时刻的无能”这一主题做文章。

——是变化。安拉会避免犯错。

法兰西老百姓凭着不受外界左右的时间感,轻易就把这套年历法令抛诸脑后。一开始这套历法要经“二次计算”,之后日益淡出人们视线之外,最终在波拿巴第一执政的首批政策中被废止[1]。 列宁的一次失误,2009年12月(及2010年1月)迟来的报应

——基本上人类是能够支配自我的。有句歌词说:你这可爱的天使,未来你无法预知。

伊斯兰学者解释说,这里的三种宇宙虽作为时间理解,仍然包含其他的内容(比如气味、必然性),人们不能从这一种穿越到那一种。它们彼此隔绝。信徒若不坚持仪式,就会在时间的转换中迷失。他从黑光中看表了么?对,这让他失去了时间感。那来自AETERNITAS的呢?他不属于那里。

——修道士的笔误、疏忽或经常没有意义的补充,篡改了我们西方的文献,这些可算不上神圣吧?

延续一个迟迟不愿结束的特别日子来代替现实(你的工作,你的职业),这在修士毕托夫看来,是同时对肉体、灵魂和国民经济的严重摧残。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一个临时革命政府想要操纵时间,对此,只有上帝和人民才有全权。 关于历法改革

——它是意识能运用的唯一武器。 西伯利亚的时间储备

直到2009年和2010年之交,这种做法导致了“经济表现的中断”。普京总理想克服这个弊端,结果只是徒劳。如同西方国家的市场,基督教的节日也横扫从莫斯科到乌拉尔山另一侧的俄罗斯大地,但它们的结束(包括放假的感觉,返工的时间)要晚13天[2],在此期间的饮酒狂欢和节日宴请源源不绝。现在,还有1月6日的主显节,这个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节日(也是满满13天的声色犬马)。新年之后又新年,慷慨供应着狂欢庆典。

当我(戈尔巴乔夫的最后一个助手)留意到总统的无能为力时,我想到了莱蒙托夫的观点。那是从马德里和谈[6]归来之后。我们在那里哀求别人。他再也不是以往的他了。喜怒无常的地中海之神,过去曾帮助雅典娜毁灭特洛伊,现在侵入他的体内(一如其驱动病毒、虫噬、毒药和断念)。于是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束手无策。在“明斯克那帮人”[7]的谋划下,苏联作为政权主体不复存在。他应该以叛国者的罪名逮捕他们吗?他是拥有充分权力这么做的。

1815—1870/1871年一个世纪

安德烈·毕托夫修士将近世划分如下:

——我只是在设身处地想象一个沦为罪犯的人。现在我可是坐在您面前,桌上摆着饮料。

——这是一种普遍性的预知能力,以及决断,到底自己前方的路将怎么走。“只选择那个你愿意忍受的未来!”

[6] 指1991年10月举行的马德里中东和会。——译注

就在切尔诺贝利事件后不久,我们办了莱蒙托夫上校的丧事。“被众神遗弃”的他饮弹身亡。 Tempus,Aevum,Aeternitas [8]

[2] 儒略历比格里历要晚13天。——译注

一位在贾迈勒·伊斯兰身边学习的欧洲大使,向这位博学之士请教。他曾是研究中世纪的学者。

在今天的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两共和国之间,有一条高山环绕的狭长地带。1917年的地图上没有它,之后也从未被划入任何政权的管辖范围。直到苏联消亡,这里依旧保持原样。树倒猢狲散,剧变后的东正教修道院只留下一个修士照看,维持日常工作。

1871—1918年一个世纪

——这难道不会造成更多的失误么?

——这些,您根本无法用过去的未来作表达,因为过去的您已经在克拉科夫伏法。您的未来已经被斩断,如同断头机下的脑袋。

这对多年的伙伴坐在藤椅上,一定程度上失去了时间感,或者说,在一家豪华酒店大厅陷入了一个个TEMPUS时间的中间地带,酒店的存在提醒着人们,这块危机四伏的无主地带昔日曾是英国的属地。一座座酒店搁浅在此,犹如一个没落世界传出的一条条音讯,里头却是对精神的慰藉,反映一种幻象,仿佛这个世界的人们彼此可以取得谅解。享受着冷静思索的沁人甘饮,关于哲思,关于具体人生,所有问题都交织起来—如同中世纪大城市大马士革或科尔多瓦的水道—再选出最好的。商人送给他最心爱的女儿来自远方的礼物,说书人周游天下,把最有趣最新奇的事讲给遥远世界的另一头。就这点来说,两位观点南辕北辙的学者所留宿的这栋陋屋,尽管是帝国主义的产物,现在却不是任何帝国的根基或延伸。外交官所担忧的那只新帝国主义的魔掌,就在七公里之外的贫民区中。只要这样一种民族意志从AEVUM向TEMPUS渗透,他对面那位不再年轻的天体物理学家随即就会为AEVUM的血盆大口所吞没。 根据德国工业标准(DIN)划分的新旧之交

有意思,伊斯兰学者回答。我正在翻译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从俄语版,可惜我不懂德语)。关于为整个星际空间赋予生命(Die Vitalisation der Totalitaet des interstellaren Raums)。所有的物质形式都具有低等生命。无思想的生命塑造了生物圈,从中凭借神意闪电诞生人类圈(Noosphäre)。您是说这些发生在1080年?外交官打断问。那只是我讨论的起点,伊斯兰学者回答。

——所以我们有口头传授。

我的故事,一个还活着的人的历史,所呈现的不是已经结束的过去式(结束,是因为不再存在),也不是过去之我即当下之我的完成式,而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他将在我成为现在的自己时,成为过去的我。

毕托夫需要为这种新时代计算法补上一些年份。他通过对中世纪日期确定法的批判性调整来修补——这里他与黑里贝特·伊利希博士的观点一致。时间有虚构的成分,比如查理大帝其人的存在便无法证明。大约有三百年的历史根本是子虚乌有。由此,毕托夫轻轻松松便推导回基督出生的日期,其与修道院新纪年算法恰恰匹配。

在法国的革命历中,年份是按照10天一旬来划分的,并以一年的自然现象命名之。在这样的计算下12月消失了。11月21日至12月20日合并为霜月的30天。接着的12月21日至1月19日(排除那几个圣日和有自身特色的新年)是雪月。与今天不同,节日扎堆在9月:9月17日(从1800年起是9月18日)是胜利日(Jour de la Vertu),9月18日(1800年后是9月19日)是天才日(Jour du Génie),9月19日(1800年后是9月20日)是劳动日(Jour du Travail),9月20日(自1800年起是9月21日)是舆论日(Jour de l’Opinion),9月21日(1800年后是9月22日)是奖赏日(Jour des Récompenses);只有闰年有革命日(Jour de la Révolution),即1795、1799年的9月22日,以及1803年的9月23日。

——如果我对你理解得没错,“我成为现在的自己”这句表达的是一种悼念。我已经看到:过去的我将成为一名罪犯,尽管这不是那时的我所愿。停战之后巴黎沦陷,我搭乘第一批列车前往,身着便装,护照上写明我是帝国保安总部里最核心的人物之一,被委派主持与法国的和谈,一项在施泰因男爵的时代没有成功的任务。那时我还不知道,一年之后的我必须在俄罗斯南部组织集体处决,那让我在五年后得到了报应。

——请勿不带敬意地谈及神圣。

这个当时依旧烜赫的帝国拥有西伯利亚所有的时间储备。还有应有尽有的思想:一个精神生活的保险库。

直到公元前153年,罗马历都只有十个月,304天。之后,一年的开始才提前了两个月,但标志一年终结的月份,却没有人敢做出改动。 不平等的一种极端形式:时间表

= 341年,却有着500年的实质内容

1793—1815年一个世纪

[5] Perestroika,俄语的“改革”,通常用来指代戈尔巴乔夫上台后苏联的政治经济体制改革。——译注

1918年2月14日,人民委员会宣布在俄罗斯实行西历。但国家机器的力量是多么有限!新的纪年从未完全取代传统。长期以来俄罗斯的老百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一直按着两套教历过日子,拜占庭的儒略历和国家规定的西式格里历。

之后:当前时期

与TEMPUS不同的是AEVUM。它是非物质的原时。我的内在凝视着中心。那里安拉的黑色太阳由内向外散发。黑光(不可见光)的源头就在太阳神经丛的西边。把来自上帝使者的射线与位于横膈膜和太阳神经丛之间的恐惧感或幸福感相混淆,这是一种异端。只有数百万信徒的中心能形成AEVUM的射线,心灵凭借它向上攀登。[9]

您这是作为唯物主义者的观点么?

——那时间是否改变了它的原貌?

——这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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