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有纯粹后天的美的知识,不可能有单纯从经验得来的美的知识,虽然种类上完全不同,然而美的知识往往是先天的,往往是先天认识、先天形成的充足理由原则的种种形式,至少一部分如此。
只有这样,古代希腊天才才能发现人体美的典型并作为雕刻的标准;当自然在具体的特殊事物上完成美的时候,我们也只有借助这个先见才能真正认识美。这个先见是“理念”。它是先天而知的理念,对艺术而言它变成实用的,因为它完成并对应于经过自然的后天培养而得来的东西。
人体美,是一种客观的表现:最高程度的意志充分客观化;人的一般理念完全表现在可感的形式中。可是不论这里所表现的客观美如何丰富,主观的一面仍然随之而来。正因为没有东西能像最美的人体和相貌那样迅速地使我们达到纯粹审美的观点,所以一看到人体之美立刻就获得了无法形容的满足,我们忘记自己的一切烦恼;这种情形只有在以最明白、纯粹的意志知识迅速地把我们超升到纯粹的认知状态时才有可能,在此状态下只要纯粹审美的快乐继续存在,个人的人格,心理上的人格、意志及其不断的苦痛便消失了。所以,歌德说:
一个注视人体美的人,不可能怀有邪念;因为他感到的是:与自己及整个世界的完美融合。
唯有英雄才能识得英雄,唯有自然才能了解、探究自然,也唯有精神才能了解精神。
他用坚硬的大理石表现出自然无法产生的抽象的人工雕琢之美,他将这种美呈献给自然,好像对她说:“这就是你希望表现的东西!”凡有判断能力的人都会回答说:“是的,这就是的。”
历史画和历史雕刻的大问题是如何直接、具体地表现意志的客观化程度最高的理念。
正如意志的单纯空间表现可以在每一阶段把意志完全或不完全地客观化,意志在时间方面的客观化即行动、直接、运动,可能与其中客观化的意志相符,纯粹、充分而没有外来的混杂、多余、缺陷,正确地表现在每一种情形下的意志行动,也许与此情形完全相反。
正如艺术是借助纯粹空间表现的意志的充分外显,优美则是借助时间表现的意志的充分外显;也就是说,是通过运动和位移等行为使意志活动客观化后,而能确切适当地表现出来。由于运动和位置须先假定身体的存在,所以文克尔曼的话非常对,他说“优美是运动者对动的关系”(《著作集》第一卷,第258页)。
因此草木显然只有艺术感而没有优美的外形,除非用比喻的意义;但动物和人,既有艺术感也有优美的外形。根据我们以上所说的,优美是以最轻松、适宜、方便的方式,表现在人的每一运动及所占据的位置中,所以,是意向或意志活动纯粹而充分的表现。优美须以四肢的真正配合及对称姿态为先决条件,只有靠这些才能产生位置和运动的自在安逸及显明的适切。所以,优美永远有某种程度的人体美。优美和艺术感,是意志客观化最高阶段的最明显表现。
当我们看到人体时,都认识人体之美,可是这种情形在真正艺术家看来就很不同了,他对人体美的认识非常透彻,可以做到从未研究过人体美却能表现人体美并在表现中超越自然;这种情形之所以可能,只因为我们自己就是意志,我们凭借这种思考和发现的意志在最高阶段实现充分客观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预知自然界以及构成我们存在的意志所力图表现的东西。
在这里,美感所带来的快乐完全是客观的一面,主观的一面反而消失不见。我们还要知道,比历史画低一级的动物画特色所在即为美的所在,最有特色的狮子、狼、豹、马、羊或牛往往也是最美的。原因在于动物只有种类的特性,没有个性。可是在表现人体时却不同,对人而言,种族的特性和个性是不同的;种族的特性叫作美,后者则仍然保留性格或表现单一的名,于是就产生新的困难:如何完整地在同一人身上同时表现两种特性。
在第一种情形下,运动中带有优美的成分,而在第二种情形下则没有优美的成分。
此外,自然曾产生过各方面都完美的人吗?曾经有人认为艺术家应当在许多不同的人之间找出美的部分,然后用这些部分来建造一个美的整体,这真是错误而愚昧的看法。有人会问,他怎会知道这些形式美而那些形式不美;我们也看到以往德国画家以模仿自然来创造美时获得了什么。试看他们赤裸的人像就知道了。
在较高形式中这种结合更复杂,人体是各个不同部分非常复杂的组织,每一部分都存在特有的生命并附属于整体。既然所有这些部分都属于整体而各部分又彼此合作,既然所有各部分共同合作以表现全体,没有东西是多余的,没有东西受限。所有这些都是产生美的珍贵条件,都是种类特性的完全表征。
在真正的天才身上,随着这种先见而来的是高度的睿智,因此他可以在具体的特殊事物上认识理念,了解“自然只说出一半的语言”,并且明晰地显现出自然模糊地显现的东西。
自然界的情形也是一样。但艺术方面如何呢?有人会以为,艺术以模仿自然的方式产生美。但是,如果艺术家不在经验之前预先感知到美,如何能认识被模仿的完美作品并与失败的作品区别开呢?
我们应以这种方式解释自然界产生美丽人体的事实。这是意志在个体身上最高的客观化,由于环境及其本身的力量,它完全克服了低级现象的一切阻碍和对立。这些都是自然界的势力,意志永远要先从自然界夺回具体表现的一切材料。而且高级意志现象往往有许多形式,即使树木也只是无数重复生发的纤维质的有规则累积。
艺术家这种先天预知美的可能与批评家后天认识美的可能是由于艺术家和批评家作为自然的“本体”,是自然的自在、“在其自身”,更是自我客观化的意志。正如恩培多克勒所说的:
这些形式关系着现象的普遍形式,因为现象的普遍形式构成一般可能的知识,构成所有现象的普遍方法,从这种知识再产生数学和纯粹的自然科学。但是另一种可能表达美的先天知识所涉及的不是现象的形式而是现象的内容,不是现象如何形成,而是现象的实际情形是怎样的。
上面我们把人体美解释为最高阶段的意志的充分客观化,它通过形相表现出来;这只能表现于空间,因为它不像运动,与时间没有必然关联。现在我们可以说:通过纯粹空间表现出来的意志的充分客观化是客观意义上的美。
草木只是这种纯粹空间内的意志的现象,因为它本质的表现中没有运动,所以和时间也没有关系,它的单纯形相就能表现它的整个存在而且将它完全展露出来。为了完全显示动物和人类身上所表现的意志,动物和人类更需要许多行动,因此人类和动物身上表现的意志与时间有直接的关系。所有这些早已在本书卷二中解释过,这些与我们用下述方式所讨论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