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些偷窃和跳墙的人
“傻孩子,”女巫说,“你干吗逃呀?我又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不停下来听我说,你会漏掉一些能使你终身幸福的知识。”
“肯定就是这个地方。”三个声音一齐说。
“这恰恰说明,”迪格雷后来对别人讲起这个故事时说,“在这种有魔法的地方,你无论如何仔细都不过分。你无法知道什么东西正监视着你。”但我想,不管怎样,迪格雷是不会为自己摘苹果的。那时候,在男孩们的心目中,“不偷窃”之类的观念比现在牢固得多。但我们仍然没有十分的把握。
那天早上,他们走得很早,花园里发生的事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弗兰奇和波莉都说他们可以很容易地在天黑前赶回纳尼亚。回去的路上,迪格雷一言不发,其他两位也不好意思与他说话。他极度悲哀,一直拿不准自己是否做对了,但只要他想起阿斯兰眼中闪烁的泪光,他就坚信自己没有错。
“可你的妈妈怎么办呢?你装得那么爱她。”
“阁下,我把你想要的苹果摘来了。”
现在他可以看到这地方的内部了,它比先前更显得幽寂。他环顾四周,庄严地走了进去。里面悄无声息,竖立在花园中心的那座喷泉也只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的周围弥漫着一股香味。那是个令人愉快但十分严肃的地方。
弗兰奇绕着大圈,越飞越低,冰峰则越变越高。空气每一秒钟都更加暖和、甜美,几乎使你热泪盈眶。弗兰奇一动不动地伸开它那巨大的双翅滑行着,马蹄随时准备着陆。那座陡峭的绿色小山向他们迎面扑来。很快,弗兰奇就稍微有点儿不熟练地落在了山坡上。孩子们翻身下马,稳稳当当地站在温暖柔软的草地上,轻轻地喘着气。
直到现在,我还认为弗兰奇和波莉曾经想过和迪格雷一起进去,但他们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从未见过如此幽寂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私人所有。除非负有特殊使命,只有傻瓜才会梦想走进去。迪格雷马上就明白别人不会也不能和他一起进去。他独自向门走去。
这正是女巫致命的错误所在。迪格雷当然知道波莉可以靠自己的戒指回去,跟他靠自己的戒指回去一样容易。但显然女巫不知道这一点。她要他丢下波莉,这卑鄙的建议使她刚才说过的一切全都成了假话和空话。迪格雷即使正沉浸在悲哀之中,头脑也很快清醒了,他说(声音变了,响亮得多):"
从金门走进,或者留在外面,
这一看一闻不要紧,一阵极度的饥渴朝他袭来,他突然非常想尝一尝那个苹果。他赶紧放进口袋;但树上还有那么多,尝一个有什么错呢?他想,门上的告示不一定就是禁令,可能只是一个劝告,谁在乎劝告呢?或者即使是禁令,他吃了一个苹果就不对吗?他已经做到“为他人”取苹果了。
“她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迪格雷说。
“狮子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情愿给它当奴隶?”女巫说,“一旦你回到自己的世界,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要是你妈妈知道你本来可以解除她的痛苦,恢复她的生机,可以不使你爸爸的心灵破碎,而你却不愿意,宁肯为与你们毫不相干的陌生世界里的一只野兽效劳,她会怎么想呢?”
“是从一个有湖的山谷里飘来的。”弗兰奇说。
他想着想着,不经意地拾起头,透过树枝一直看到树顶。一只神奇的鸟儿正栖息在他头上的一根树枝上。说“栖息”,是因为它似乎睡着了,但也许并没有真正睡着。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缝隙。那只鸟比鹰还大,胸部呈橘黄色,头上的冠毛杂有猩红,尾巴是紫色的。
“不,谢谢,”迪格雷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每一个认识的人都死了以后还想长久地活下去。我宁肯活到一般的年龄就死去,然后进天堂。”
“我不想听,谢谢。”迪格雷说。但他是想听的。
“站住,别动!”迪格雷大声说道,转身对着她,“否则,我们就全部消失了。一步也不准靠近。”
初升的朝阳照进树林,草叶上蒙着一层灰白的露珠,蜘蛛网上银光闪闪。就在他们身旁,长出了一棵与苹果树一样大小的木色极暗的树。白白的树叶形似纸张,很像一种叫做缎花的草药,上面挂着枣儿一样的褐色小果实。"
“醒醒,迪格雷,醒醒,弗兰奇,”波莉喊道,“太妃糖树已经长成了。这是最美好的早晨。”
“哈!”迪格雷说,“可我要先去洗个澡。”他迅速穿过几丛开花的灌木到了河边。阳光下,山里的河水在红、蓝、黄三色石头上形成许多小瀑布奔涌而来,你曾在这样的河里洗过澡吗?跟在海里一样美妙;某些方面还更好些。当然,他只好不擦干身子就穿上衣服,但即使这样也很值得。他回来后,波莉也去洗了一次澡;至少她自己说她洗了澡,但就我们所知,她游泳不行,也许最好不要问得太多。弗兰奇也去了一次,但它只是站在河水中,俯身长长地吸了一口水,然后,甩甩鬃毛,长嘶几声。
“为他人摘取果实,”迪格雷对自己说,“好,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就是说,我自己一点儿也不能吃。我想,我不懂后面两行字是什么道理。要是可以从门进来谁愿意爬墙呢?但这门怎么开?”他把手放在上面,门一下子朝里面打开了,铰链转动时没发出一点儿
“噢!”迪格雷像受了伤似的用手摸着头,喘着气。他知道最可怕的选择摆在了他面前。
响声。
“走吧,傻瓜们,”女巫叫着,“当你老了,虚弱得快死的时候就想想我,小男孩,记住你是怎样把永葆青春的机会扔掉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为他人摘取果实,或者克制欲望。
波莉和迪格雷开始对太妃糖树采取行动了。果实很好吃:跟太妃糖不完全相似,软一些,而且多汁——是一种吃了便令人想到太妃糖的水果。弗兰奇也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餐:它试着尝了一个太妃果,很喜欢,但又说,在早晨的那个时候,它觉得更喜欢吃草。然后,孩子们有点儿艰难地上了马,第二天的旅行又开始了。
“它比你想像的更坏,”女巫说,“看看它是怎样对待你的吧:你看它把你变得多么没有心肝。每一个服从它的人都会这样的。残忍的、没有同情心的孩子!你宁肯让自己的妈妈死而不愿……”
一整天,弗兰奇都不知疲倦地扇动着翅膀,稳稳地飞行。越过高山,飞过森林覆盖的原始山区,过了大瀑布,高度越来越低,一直飞到在高大岩壁投下的阴影中显得灰暗无光的纳尼亚林区。最后,背后的天空被夕阳染得绯红。它看见河边聚集了许多动物,很快就看见阿斯兰也在其中。弗兰奇收了双翅,伸开四蹄滑了下来,慢跑着落在地上。停稳后,孩子们下了马,迪格雷看见所有的动物、小矮人、森林之神、河泽仙女等全都朝两边退去,为他留出一条路来。他径直走到阿斯兰跟前,将苹果递给它,说:
他立刻就认出要找的树,因为那棵树就在正中,树上银色的大苹果将光投射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他径直走过去,摘下一个苹果放在他诺福克上衣贴胸的口袋里,但他在放进去之前又情不自禁地看了看,闻了闻。
“嗨,可你当时并不懂你答应了什么。在这里谁也不能阻拦你。”
今天的情况稍好于昨天,因为大家都感到神清气爽,而初升的太阳又在他们背后,自然,周围的景致就比阳光从前面射来时显得美丽一些。这是一段奇妙的飞行,四面八方都耸立着高大的雪山,底下的深谷里一片苍翠,从冰山上流下来注入那条大河的溪涧全部是蓝色的。他们像飞行在巨大的宝石上,盼望着这段旅行能延续得更长些。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们便闻到一股味道。“是什么?”“你闻到了吗?”“这味道是从哪儿来的?”从前面飘来一股似乎从世上最美好的果实和花卉中提炼出的温馨、浓郁的奇香。
会如愿以偿,也会丧气绝望。
“我——我不认为它是野兽,”迪格雷用干哑的声音说,“它是——我不知道——”
“好样的,迪格雷,”波莉在他耳边悄声说,“快!马上走。”在整个争论的过程中,她不敢说什么,因为,你知道,快死的不是她的妈妈。
离山顶还有四分之一的路,他们立即出发向上爬去。(我认为弗兰奇如果没有那对翅膀时不时地扇动一下帮助它维持平衡的话,它是很难上去的。)山的最高处被一圈绿色的草墙围了起来。墙内密密地栽着树,树枝伸出墙外。叶子在风中闪出绿色、蓝色和银色的光芒。当三位旅行者到达山顶时,他们在绿墙外绕了几乎整整一圈,才找到面向正东、紧闭着的高大金门。
他们已经飞上了高空,只听见她的声音,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女巫也不愿浪费时间目送他们,只见她朝北边的山坡下走去了。
“是的,”迪格雷说,“快看!湖那边有座绿色的山。看,湖水多蓝。”
“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妈妈如此关心?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女巫继续说道,“因为昨天夜里在树林中就是我藏在你们身边,听到了你们的议论。你已经从那边花园里摘下苹果,装在口袋里了。你将一口也不尝就带回去给狮子,给它吃,给它用,你这个傻瓜!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吗?我告诉你,这是青春果,生命果。我懂,因为我已经吃了。我已感到我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我知道我不会老也不会死。吃吧,孩子,吃了它,你和我都会长生不老,做这个世界的国王和王后,或者我们决定回去的话,也可以去你们的世界称王。”
“你还不明白?傻瓜!她只要吃上一口那种苹果就会好。你的口袋里有。我们自己在这儿,狮子离得很远,运用魔法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一分钟后你就把苹果送到你妈妈的床边了。五分钟后,你就会看到她的脸上有了血色。她将告诉你疼痛消失了。很快,她又会说感到强壮多了。然后,便能睡着了——想想吧,不痛也不吃药地酣睡上几个小时。第二天,谁都会说她恢复得多么神奇。她很快就完全好了。一切都会变好,你和其他孩子一样,又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迪格雷心中很快闪过这些念头后,便抬起脚,尽快地朝大门跑去。女巫在后面紧迫。他一出来,门就自动合上了。这使他领先一步,但不一会儿,当他喊着“快,波莉,上马!快飞,弗兰奇!”冲到他同伴身边时,女巫已爬过墙或者跳过墙追了过来,又紧跟在他身后了。
“妈妈自己,”迪格雷艰难地吐出几句话,“也不会喜欢那种做法——她对我很严格,要我遵守诺言——不要偷东西——以及所有这一类的要求。如果她在这儿的话,也不会让我那样做的。”
迪格雷转身向大门走去时,停下来最后朝四下里看了一眼。他吓了一大跳,原来不光他一个人在这儿,几步开外,站着那个女巫。她正在扔掉她吃剩的苹果核。那苹果汁的颜色比你想像的要深些,她的嘴边留下一圈令人厌恶的痕迹。迪格雷马上就猜到,她是翻墙过来的。而且,他开始明白最后一行“会如愿以偿,也会丧气绝望”可能是有含义的。因为女巫看上去比以前强壮、傲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得意扬扬,但她的脸苍白得像盐一样。
“上马。”迪格雷说着将她举上马背,然后自己尽快地爬了上去,弗兰奇展开了翅膀。
来到门前,他看见金门上写着一些银色的字,大意是这样的:
“啊,别说了,”悲伤的迪格雷用依旧干哑的声音说,“你以为我不明白?但我……我答应了。”
“但她没有必要知道,”女巫甜甜地说,你想不出一个长相那么凶的人能说得那么甜美动听,“你不用告诉她你是怎样弄到苹果的。你爸爸也不必知道。你的世界里谁也不需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且,你也不必把那小女孩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