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愉快。
《风云人物》《三十四街的奇迹》《相逢圣路易》《极地特快》《圣诞怪杰》《颠倒乾坤》《孤寒财主》《小鬼当家Ⅱ》《银色圣诞》……圣诞节电影名单只会越列越长。
当那些日子,恺撒·奥古斯都有旨意下来,叫天下人民都报名上册。(《路加福音》2:1)
自语言诞生起,人类就开始围坐在火堆旁讲故事了。因为在夜晚和冬季才会生火,冬季节日无疑是讲故事的天然时机。
谁知道呢?一如通常的情节发展,人们开始崇拜他,而其中就包括了水手们,自然,水手经常出海,当这种崇拜向北传开以后,这位长满络腮胡子的土耳其大善人便和同样蓄着络腮胡的天神奥丁合并了,而后者的长处是驾着一匹有八条腿的飞马飞行。
客栈。马厩。毛驴。马利亚。约瑟。黄金。乳香。没药。而这个故事的核心是母亲和孩子。
而以一个礼物结尾——“因有一婴孩为我们而生”。
然而我能给予他什么:只能是我的心。
奇怪的是,我在一个并不快乐的家庭中长大,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圣诞节是我的快乐时光。我们从没有丢掉那种联结;过往一直陪伴着我们,并且我们可以幸运地重新创造它,这就是我认为应该在圣诞节做的事。一切都可以当作故事来讲。
教会的做法颇为明智,既然无法击破他们,不如将其吸纳,把人们舍不得放弃的所有内容都融进了圣诞节——歌唱、欢庆、常青植物、礼物赠送,当然,还包括节日的具体时间。
圣诞树是万物凋敝的寒冬中艰难生存、蓬勃生长的生命力量的古老象征。当我们的祖先拖着疲惫的步伐穿过漆黑荒芜的树林,看到一株常青植物时,他们会想到什么?
但鬼故事蔚为大观是十九世纪的独特现象。有这样一个解释,那么多人看见鬼魂和幻影,是因为那时使用的煤气灯会引起轻微的一氧化碳中毒(这导致思维模糊、困倦和幻觉)。再加上浓浓的雾霭和大量的杜松子酒,这似乎说得通。
这些食谱看起来可能有点乱,我也许会说:“完了,我忘了放蘑菇。”然后我们就将错就错不放蘑菇了。所以,别太焦虑。做饭挺像骑自行车的。以前人们跳上自行车骑着就走——现在大家都得穿上莱卡运动服、戴上护目镜,还要打破自己的时速和行程纪录,不然都不好意思骑车。在家做饭不是奥林匹克竞赛。做饭是一个日常而普通的奇迹。
也是在这个世纪,出现了组织化的慈善和救助,这并非纯属巧合。无须惊讶,在这个世纪,圣诞节最具感召力,也最富煽情色彩。圣诞节成了一个魔法圆环,那些从同胞们机械的痛苦中获利最多的人,可以在这个时候做出弥补,同时抚慰他们自己的灵魂。
写作本身也是一种领悟,有时会揭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如此熟悉甚至有些老套的圣诞节,赞颂的却总是那些意料之外的事物。
然后,当我提到“圆白菜”之类的东西时,问题又来了:“要多大尺寸的圆白菜?”
贺卡、颂歌,以及最富维多利亚时代特色的圣诞鬼故事。
生活应当是愉悦的。
这个故事讲的是铁石心肠和改过自新,讲的是圣诞节的失序(常规翻转、规则颠倒),时钟时间被特定时间打破(一生的事件在一晚发生),还讲了烤鹅、布丁、炉火、蜡烛、骇人的热鸡尾酒(吸烟主教)、令城市陷入沉睡的皑皑白雪,以及“祝我们大家圣诞快乐……愿上帝保佑我们每一个人!”
在为数众多的圣诞颂歌中,最受欢迎的一首出自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她在诗中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所能给予的到底是什么,答案并不是钱财、权力、成功或天赋:
在过去和现在的欧洲天主教国家,以及现在的拉丁美洲天主教国家,对圣母马利亚的崇拜,包括神秘的童贞女生子,以及圣母与圣子的组合仍然拥有强烈的影响力和说服力。每每女人分娩时,她就在那一刻成了这最神圣事件的展示者。日常生活和宗教生活在这一画面中合而为一。
十九世纪,圣诞节成了我们现在所庆祝的圣诞节的样子:圣诞树、圣诞卡、知更鸟、道问候、送礼物、吃大餐、做慈善、下大雪,以及时常现身的某些超自然的力量——鬼魂、幻象,或神秘的星宿。
我能给予他什么呢,如此清贫的我?
圣诞老人也属于圣诞节相关的合成物之一。
在日耳曼部落里,白胡子的奥丁在耶诞节期里四处游荡,人们必须在晚上留下小礼物才能换来他的平静。
尼古拉是土耳其米拉城的一位主教,生于基督死后约二百五十年。他很富有,时常赠送钱财给需要的人。关于他最经典的一个故事是,一天晚上,他想把一袋金子从窗户扔进屋里去,却发现窗户关上了,因而不得不爬上屋顶把麻袋顺着烟囱扔下去。
对我来说,和朋友们享用大餐是圣诞节期间尤其美好的一部分,所以我在这里记录了一些和我的私人经历相关联的食谱。我对称量完全没有概念,做饭全靠眼睛、食物的质地和味觉。面团太干,就加点水或鸡蛋。面团太湿,就加点面粉——这差不多就是我的方法。
远古时代的女神崇拜并不将贞洁视为一项美德。即便是护火贞女,一旦不再侍奉女神,也可以结婚。庙妓是正常现象,女神是丰育和繁衍的象征——至关重要的是,她从不属于任何男人。
实际上,那只是刊登在《伦敦新闻画报》上的一幅绘画,但自那时起,人人都渴望拥有一棵圣诞树。
与此同时,她的纯洁和恭顺使得这个新宗教摆脱了犹太人痛恨的那些异教放纵的性崇拜和繁衍仪式。
罗马城的奠基人罗慕路斯与雷穆斯宣称,战神马尔斯是他们的父亲。
新阿姆斯特丹,也就是如今的纽约,曾经是荷兰人的定居点。一八九〇年,尽管新英格兰清教徒的后代们竭力阻止,圣诞老人仍出现在了华盛顿·欧文的《纽约外史》中,他驾着马车呼啸着越过树梢。
在美国,直到一八七〇年,圣诞节才成为联邦假日(美国南北战争之后,作为北方和南方的共有传统,帮助巩固南北统一)。
一九三一年,可口可乐公司委托瑞典裔艺术家海顿·珊布为圣诞老人做形象设计。形象必须是红色,得益于可口可乐强势的广告宣发,从此以后,圣诞老人的袍子就都是红色了。
宗教改革之后,曾被尊为神的第四位格的圣母马利亚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宗教改革对女性不利,接下来马上就发生了席卷整个欧洲的焚烧女巫运动,当然,还有于一六二〇年到达普利茅斯岩的移民先辈,他们是清教徒中信念最为坚定的一批人,一手导演了十七世纪九十年代萨勒姆审判女巫案件。
圣尼古拉在荷兰语中写作Sinta Klaus,正是荷兰人将圣诞老人带入了美洲。
史克鲁吉完全是圣诞老人的反面,从不给予也不愿给予,结果撞见了三个圣诞精灵和他已故的合伙人雅各布·马里的鬼魂。
我们给予的是我们自己。我们将自己给予他人。我们将自己给予自己。我们给予。
计量单位应该用公制还是英制呢?为此,我和我的编辑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连奈杰拉都用公制。”她争辩说。
紧随新生之礼的是东方三贤士的礼物——黄金、乳香和没药。
事实上,圣诞节故事以对钱财的需求开篇:
那么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但为什么马利亚必须是童贞女?
正是在十九世纪,诞生了我们传唱最广的那些圣诞颂歌。
十二月二十五日是基督诞生的绝佳日子,因为这意味着上帝是在教会年历的三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报喜节(圣母领报节)使马利亚受孕的,这样,教会庆祝三月二十一日的春分也不至于显得太有异教色彩。同时,基督的诞生和受难(复活节)构成了完美对称。
回顾希腊和罗马的历史,我们会发现神和伟人常常由一个天神和一个凡人所生。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父亲是宙斯。宙斯也是特洛伊的海伦之父。海伦被视为红颜祸水,但带有些许神性的美丽女人永远是祸水。
可以说,树木在不同时期不同文化中都具有象征意义,而常青树则意味着生生不息。
如果马利亚是童贞女,那么无人能置疑耶稣的天神血统。
快!一个婴儿即将诞生。
树木本身就拥有神性。比如伊甸园中的苹果树,北欧神话中备受崇拜的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以及日耳曼神话中的德鲁伊橡树。在詹姆斯·卡梅隆的电影《阿凡达》中,圣树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在托尔金的奇幻小说中,能说会走的树人被神圣森林的敌人萨鲁曼和半兽人残忍地砍倒。
一八四八年,维多利亚女王与阿尔伯特亲王在温莎堡的圣诞树前留下了著名的首张现代名流照片。
如果我是牧羊人,我将带给他一只羔羊;
当你我走进一座意大利、法国或西班牙的古老教堂,我们已无法读懂穹顶上、湿壁画或挂画中的无数场景,但是我们的祖先可以。我们站在那里,翻查旅行指南寻找提示;而我们的祖先只消一抬头,就洞悉了世界的奥秘。
然而,在与天主教决裂这件事情上,大众最怀念的就是对圣母马利亚的崇拜。
我知道圣诞节已经变成了令人质疑的捆绑式销售,但这应该由我们所有人——包括个人和集体——一起抵制。在世界各地,拥有不同宗教信仰或没有信仰的人都会庆祝圣诞节。这是连接彼此、搁置分歧的机会。在异教和古罗马时期,这个日子是为了庆祝光之力量和人类生活中与大自然的协作。
耶稣是犹太人。犹太人的血统随母系而非父系传承,因此,在犹太教里,要想确保血统出身,强调女性的纯洁和禁欲就是一种不难想见的办法。
一八二二年,另一位美国人克莱门特·摩尔在他的诗歌《圣尼古拉来访》中为经典的圣诞老人形象一锤定音。开篇的诗句可谓家喻户晓:“那是圣诞节的前夜,整座房子一片宁静,没有一丝声响,连老鼠也不例外。”
我写作是为了快乐。在键盘前坐下,游戏开始。而圣诞节有一种特别的快乐——仿佛节日季在为你加油鼓劲。圣诞节是讲故事的时间,由失序之王主持。因为他要效忠于古老的圣诞节十二天节期,他必须充当想象力的守护神。
如果我是智者,我将为他尽上我的那份力;
接着,可口可乐出场了。
在十六世纪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之前,圣母与圣婴一直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基督教形象,出现在彩绘玻璃、雕塑、油画、雕刻,以及人们自制的简朴神龛上。
贤士跟随星星的指引徒步穿越沙漠。野地里的牧羊人在夜间看守着羊群。一个天使,身手同思绪一般敏捷,通体如希望一般明亮,将永恒化为时间。
可以从古罗马的农神节说起。这是一个典型的仲冬节日,庆祝太阳的变化(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日)。异教皇帝奥勒良钦定十二月二十五日为“无敌索尔诞生日”。节日的庆祝活动包括互赠礼物,参加聚会,头戴滑稽的帽子,宴饮醉酒,点燃象征太阳的蜡烛和熊熊大火,并用常青植物装饰公共场所。这个节日之后紧接着就是古罗马的新年——我们现在的“年历”这一单词就出自于此。罗马人总是热衷于欢宴。
如同其他舍己为人的神一样,基督死于树上。
每天有太多事要做——考虑圆白菜的大小不该是其中之一。
信徒和非信徒都知道这个故事。有谁不知道这个故事?
而新产生的穷苦人民——工厂的奴隶,地下室的蜗居者,戴着手铐脚链在高温、污秽和屈辱中干活的苦力——他们看上去就像是鬼魂,瘦弱不堪,肤色蜡黄,衣衫褴褛,半人半鬼。
只有马太和路加的福音书中写到了耶稣的诞生,两个版本有所不同。马可与约翰则完全没有提及这个诞生故事。圣经全书也没有出现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个日子。
这也是为什么查尔斯·狄更斯的《圣诞颂歌》开篇便是守财奴史克鲁吉拒绝施舍钱财帮助穷人的原因:“难道没有劳动救济所吗?”
钱财不是这个节日关注的重点。
凯尔特人的冬日庆典萨温节从我们现在过的万圣夜(纪念亡灵的节日)开始,跟日耳曼和斯堪的纳维亚人一样,凯尔特人用篝火和欢闹庆祝冬至。我们现在的单词“耶诞节期”(Yuletide)和“欢乐”(jolly)便来源于这段欢闹的节日。冬青和常青藤等常青植物作为永生的象征,既是装饰也是圣物。
这个故事的感染力极强,在后来的布偶戏中也大受欢迎。
然而,即便清教徒费力阻挠,即便圣诞节全然不是犹太人需要庆祝的节日,美国人和在美的犹太人对圣诞民俗做出的贡献仍堪比星星、牧羊人、圣诞老人和天使。
于是我去问奈杰拉,她说:“两个都用。”
而这一画面比基督教更源远流长。
圣诞节的故事可以围坐在炉火旁讲述,也可以在冬季的户外呼吸着霜冻的空气边走边说,要带点魔法和神秘才符合这个氛围。
想象一下:大多数人不会读书写字,但他们的头脑中充满了生动的故事和图像;图像的意义远不止是故事的插画——图像就是故事本身。
马萨诸塞州的清教徒厌恶一切带异教色彩的东西,但他们无力阻止一八五一年的到来,那一年,两个满载树木的雪橇从卡茨基尔跋涉抵达纽约,这些树成为美国最早售卖的圣诞树。
我爱做饭但我更爱写作。
自创立之初,基督教就熟稔地将其他信仰和崇拜的核心内容挪移过来——舍弃一切糟粕,再重新阐述旧有的故事。基督教之所以能风靡全球,这一经验功不可没。
还要再过三十多年,圣诞贺卡才在美国流行起来。这得怪清教徒。我反正是这么想的。
正是在十九世纪,发明了圣诞贺卡。在伦敦邮局工作的亨利·科尔发现一八四〇年开始的便士邮递特别适合用来寄简单的祝福贺卡,于是在一八四三年,他请朋友画了一些贺卡,几乎是眨眼之间,圣诞贺卡就风靡开来。
耶稣诞生于罗马帝国。《新约》用希腊语书写。福音书的作者们希望他们的救世主沿袭之前的超级英雄传统,拥有一位天神父亲。
新英格兰的清教徒在一六五九年禁止了圣诞节庆祝活动,一六八一年才撤销这道禁令。而在克伦威尔治下的英格兰,圣诞节在一六四七年被明令禁止,禁令持续到一六六〇年。
我热爱书面语言——我现在所写、所读之物——但是在大多数人不会读写却文化活跃的社会中,图像和口头语言意味着一切。思维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活跃着。
而当你跟唱耳熟能详的《白色圣诞》《红鼻子驯鹿鲁道夫》《圣诞宝贝》《冬季仙境》《下雪吧!下雪吧!下雪吧!》,或是在炉火旁一边烤着栗子一边轻轻哼起这些歌,请为那些犹太裔的作曲家举杯吧,他们为自己的旋律找到了绝佳的传唱机会,也为我们留下了人人喜爱的经典。
所以,圣母马利亚的神话故事巧妙整合了两股对立的力量:一方是新兴的宗教基督教,另一方则在讲述神降临凡间的天神诞生故事。像其他英雄传奇一样,马利亚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个例。她的怀孕绝非一起普通的家庭内部安排,神曾经到访过她。
阿尔伯特亲王是德国人,而最早将冬季树木移入室内庆祝冬至的记载就出现在巴伐利亚的黑森林地区。
这些都说得通,但还有其他一些未道明的东西。隐匿在这个故事背后的是伟大女神自身的神力。
从这一刻开始,圣尼古拉拥有了他的驯鹿。
领导宗教改革的马丁·路德是德国人,传说他用蜡烛装点自己的圣诞树以象征闪耀于上帝天空中的繁星。
而其中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圣诞节。
但此时的他仍身穿绿色——这是基督教文明之前某个丰饶之神的专属色。
无论我们把圣诞节变成什么样,圣诞节应该是我们自己的,而不是从货架上买来的。
圣诞节曾经遭到英国和美国的清教徒禁止,因为这个节日是一个如此花哨的大杂烩,它东拼西凑地吸收了异教徒、古罗马人、北欧人、凯尔特人、土耳其人的种种内容,也因为它喜庆的自由精神、慷慨的礼物赠送、颠三倒四的秩序,使它站在了权威和劳作的对立面。它是一个节日——神圣的日子——最棒的那种,奉献也充满愉悦。
这里是我这些年写的小故事,十二篇故事写给圣诞节日季的十二天。其中有鬼故事,有魔法力量,有看似平凡却毫不平凡的遭遇,有小小的奇迹,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光明的致敬。
故事就是我的生活——它们对我来说是真实立体的世界。小时候,因为犯了各种错被关在煤窖里时,我有两个选择:要么数煤球——一项十分有限的活动,要么给自己讲个故事——一个蕴含无数遐想的无限世界。
为什么?正如我们之后会说到的,圣诞节起源的异教色彩过于强烈,太多狂欢宴饮,太让人快乐(可以痛苦的话,你为什么要快乐呢?),更何况,让马利亚离开厨房,恢复昔日的主角光环也太危险了。
但还有心理方面的原因。十九世纪为它自己的幽灵所困。新兴工业革命似乎把地狱的极端力量释放了出来。到访过曼彻斯特的人将其称为“地狱”。英国作家盖斯凯尔夫人在描述她参观的棉纺厂时写道:“我看见了地狱,它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