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基于以上考量,我们编辑了这一套“慢读译丛”,尝试着给期待慢读的读者提供一种选择。相信流连其中的人不会失望。
这些就是人类心灵史上的顿号。我们可以说时代不同了,如今是消费物质时代、信息泛滥时代,变化是如此之快,信息是如此之多,竞争又是如此激烈,稍有怠慢,就会落伍,就会和财富和机会失之交臂,哪里有时间有耐心去关注心灵?然而,物质越是丰富,技术越是先进,越需要强大的精神力量去制衡去掌控,否则世界会失衡,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对于个人来说,善良,真诚,理想,友爱,审美,这些关乎心灵的事,永远不会过时,永远值得投入耐心。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让我们就从读好一本书开始。不必刻意追求速度的快慢,你只要少一些攀比追风的功利之心,多一些平常心,保持自然放松的心态,正像美好的风景让人放慢脚步,动听的音乐会令人驻足,遇到好书自然会使阅读放慢速度,细细欣赏,读完之后还会留下长长的记忆和回味。书和人的关系与人和人的关系有相通之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书人之间也讲究因缘聚会同气相求。敬重书的品质,养成慢读的习惯,好书自然会向你聚拢而来,这将使你一生受用无穷。
在英国文学史上散文的发展,相对来说,较诗歌、戏剧、小说滞后。如果英国的散文以16世纪培根的哲理随笔在文学史上初露异彩,从而构成第一个里程碑;那么18世纪艾迪生与斯蒂尔的世态人情的幽默讽刺小品使散文的题材风格一变,成为第二个里程碑;至19世纪初多萝西·华兹华斯的自然风景散文风格又一变,开浪漫主义散文的先河;随后至19世纪中叶,兰姆的幽默抒情小品,赫兹利特的杂文,德·昆西的抒情散文分别自成一家;此后大师迭出,加莱尔·安诺德、罗斯金等向社会与文化批评方面发展,最后史蒂文森以游记为高峰,结束散文的浪漫主义运动阶段,是为第三个里程碑;至此,散文取得与诗歌、戏剧、小说同等的地位。
倪庆饩
《格拉斯米尔日记》的内容可分为三个层次:风景;人物;写作和琐事。作者具有双重身份,她既是一个家庭主妇,为诗人抄写原稿和处理琐碎的家务,又是一个出色的作家,在做家务之余读书写作。她日常的天地就是出入于住宅和湖区的大自然之间,她的游踪遍及所在咫尺的格拉斯米尔湖、往东南去离家不远的里代尔湖、安布尔赛德以南的温德米尔湖和康尼斯顿湖;往北所至则有维思博恩湖和往北偏西的凯斯威克、凯斯威克近旁的德温特湖,东北方则有乌尔斯特湖等,以及和湖不可分的青山。这里美丽的湖光山色、晨曦、夕照、浮云、飞鸟、霞光、虹影、花潮、月夜、山岚、雪景,四季的递嬗,物候的变化,无不在她的笔下表现出来。
作者在格拉斯米尔的居处“鸽庐”与格拉斯米尔湖近在咫尺,隔着一条大路则是《日记》中常提到的费歇尔一家的农舍;老的费歇尔的女儿玛丽,爱称莫莉,是华家忠实的女仆。从“鸽庐”向南行是《日记》中提到的安布尔赛德,设有邮局,多萝西常去取邮件;在格拉斯米尔与安布尔赛德之间则是约翰·辛普逊一家所在的纳布。另一个辛普逊家庭,约瑟夫·辛普逊牧师及其子女,则住在格拉斯米尔以北的维思博恩。《日记》中常提到作者跟他们的友谊和交往。从维思博恩再往东北则是柯尔律治居住的凯斯威克,跟柯尔律治的密切关系是《日记》主要的内容之一。
在人类历史上,对于关乎心灵的事,从来都是有耐心的。法国的巴黎圣母院,从1163年开始修建至1345年建成,历时180 多年;意大利的米兰大教堂,从1386年至1897年,建造了整整五个世纪,而教堂的最后一座铜门直至1965年才被装好;创纪录的是德国科隆大教堂,从1322年至1880年,完全建成竟然耗时632年。如果说,最早的倡议者还存有些许功名之心,经过六百多年的岁月淘洗,留下的大约只是虔诚的信仰。在中国,这样安放心灵的建筑也能拉出长长的一串名单:新疆克孜尔千佛洞,从东汉至唐,共开凿六百多年;敦煌莫高窟,从前秦建元二年(366)开凿第一个洞窟,一直延续到元代,前后历时千年;洛阳龙门石窟,从北魏太和年间(477-499)到北宋,开凿四百多年;天水麦积山石窟,始凿于后秦,历经北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各朝陆续营造,前后长达1400多年……同样具有耐心的,还有以文字建造心灵殿堂的作家、学者。“不应该把知识贴在心灵表面,应该注入心灵里面;不应该拿它来喷洒,应该拿它来浸染。要是学习不能改变心灵,使之趋向完美,最好还是就此作罢。”“一个人不学善良做人的知识,其他一切知识对他都是有害的。”以上的话出自法国作家蒙田(1533-1592)。蒙田在他的后半生把自己作为思想的对象物,通过对自己的观察和问讯探究与之相联系的外部世界,花费整整三十年时间,完成传世之作《随笔集》,其影响一直延续至今;另一位法国作家拉布吕耶尔(1645-1696),一生在写只有十万字的《品格论》,1688年首版后,每一年都在重版,每版都有新条目增加,他不撒谎,一个字有一个字的分量,直指世道人心,被尊为历史的见证 ;晚年的列夫·托尔斯泰,已经著作等身,还在苦苦追索人生的意义,一部拷问灵魂的小说《复活》整整写了十年;我们的曹雪芹,穷其一生只留下未完成的《红楼梦》,一代又一代读者受惠于他的心灵泽被,对他这个人却知之甚少,甚至不能确知他的生卒年月。
格拉斯米尔在英国旧昆布兰郡(现称昆布利亚),诗人华兹华斯的定居地,以格拉斯米尔湖著名,周围是风景美丽的湖区。诗人先住在鸽庐(1799-1813),后迁往里代尔芒特(1813)。在英国北部昆布兰现称昆布利亚。湖区,它并非华氏兄妹的故乡,他们生于昆布兰的柯克茅斯,1799年才定居格拉斯米尔。《日记》起始于1800年5月14日,只记到1803年1月16日,也就是华兹华斯和玛丽·赫金逊结婚之后不久。同年8月,华氏兄妹与柯尔律治结伴去苏格兰旅游,遂再没有记下去。后来他们迁居到离格拉斯米尔不远的里代尔芒特(1813),定居于此以至诗人逝世。
阅读原本是一个人自己的事,与看电影或是欣赏音乐相比,当然自由许多,也自在许多。阅读速度完全可以因人而异,自己选择,并不存在快与慢的问题。才能超常者尽可一目十行,自认愚钝者也不妨十目一行,反正书在自己手中,不会影响他人。然而,今日社会宛如一个大赛场,孩子一出生就被安在了跑道上,孰快孰慢,决定着一生的命运,由不得你自己选择。读书一旦纳入人生竞赛的项目,阅读速度问题就凸显出来了。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期盼甚至逼迫孩子早读、快读、多读,学校和社会也在推波助澜,渲染着强化着竞赛的紧张气氛。这是只有一个目标的竞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无怪乎孩子们要掐着秒表阅读,看一分钟到底能读多少单词。有需求就有市场。走进书店,那些铺天盖地的辅导读物、励志读物、理财读物,无不在争着教人如何速成,如何快捷地取得成功。物质主义时代,读书从一开始就直接地和物质利益挂起钩,越来越成为一种功利化行为。阅读只是知识的填充,只是应付各种人生考试的手段。我们淡漠了甚至忘记了还有另一种阅读,对于今天的我们也许是更为重要的阅读——诉诸心灵的惬意的阅读。
多萝西·华兹华斯的日记和游记为英国散文在表现自然美的领域拓展了一个豁然开朗的新境界,使英国文学的浪漫主义运动成为不可逆转的文学主流,她的贡献同威廉·华兹华斯在诗歌方面的成就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作为女作家,她细腻的观察与感情在散文中更是独树一帜,前无古人,有时虽未免琐碎,可以说是微疵,也可以理解。它们是以湖光山色为主的一幅幅清丽的水墨画,她的成就在世界文学中也是不多见的。如果我们读一读她的作品,使我们在这个喧嚣的世界耳根感到一些清静和爽逸,心灵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得到一点净化与升华,那就是可贵的收获。
这是我们曾经有过的:清风朗月,一卷在手,心与书从容相对熔融一体,今夕何夕,宠辱皆忘;或是夜深人静,书在枕旁,情感随书中人物的命运起伏,喜怒笑哭,无法自已。这样的阅读会使世界在眼前开阔起来,未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使你更加热爱生活;这样的阅读会在心田种下爱与善的种子,使你懂得如何与他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在纷繁喧嚣的世界中站立起来;这样的阅读能使人找到自己,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抑或面对种种诱惑,也不忘记自己是谁。这样的阅读是快乐的,“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我们在引用陶渊明这段自述时,常常忘记了前面还有“闲静少言,不慕名利”八个字。阅读状态和生活态度是紧密相关的。你想从生活中得到什么,就会有怎样的阅读。我们不是生活在梦幻中,谁也不可能完全离开基本的生存需求去读书,那些能够把谋生的职业与个人兴趣合而为一的人,是上天赐福的幸运儿,然而,不要仅仅为了生存去读书吧。即使是从功利的角度出发,目标单一具体的阅读,就像到超市去买预想的商品,进去就拿,拿到就走,快则快矣,少了许多趣味,所得也就有限。有一种教育叫熏陶,有一种成长叫积淀,有一种阅读叫品味。世界如此广阔,生活如此丰富,值得我们细细翻阅,一个劲儿地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岂不是辜负了身边的无限风光。总要有流连忘返含英咀华的兴致,总要有下马看花闲庭信步的自信,有快就要有慢,快是为了慢,慢慢走,慢慢看,慢慢读,可以从生活中文字中发现更多意想不到的意味和乐趣,既享受了生活,又有助于成长。慢也是为了快,速度可以置换成质量,质量就是机遇。君不见森林中的树木,生长缓慢的更结实,更有机会成为栋梁之材。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心灵的成长需要耐心。
多萝西一生写过九部日记或日记体裁的游记,它们是:1《阿尔福克斯顿日记》(1798);2《汉堡和从汉堡至哥斯拉尔旅行日记》(1798);3《格拉斯米尔日记》(1803);4《苏格兰旅游回忆》(1803);5《乌尔斯特湖岸远足记》(1805);6《斯考斐尔山远足记》(1818);7《大陆旅游日记》(1820);8《第二次苏格兰旅游日记》(1822);9《曼岛旅游日记》(1828)。其中《格拉斯米尔日记》和《苏格兰旅游回忆》是具有代表性的两部。
2011年7月10日于津门
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先驱和奠基者,在诗歌方面是威廉·华兹华斯(1770-1850)和塞缪尔·柯尔律治(1772-1834),在散文上筚路蓝缕,则华兹华斯的妹妹多萝西(1771-1855)功不可没。英国1819世纪的女作家中,和简·奥斯丁、勃朗特姊妹、乔治·爱略特相比,由于我国缺乏介绍,她的光华不如她们耀眼,但她同样是一颗永放光芒的恒星,则是没有疑义的。
然而格拉斯米尔并不是世外桃源,依然存在贫困和不公,周围和即使湖区本身都有许多劳苦人民以至残疾人在为生活挣扎,作者以同情和人道的笔触描写他们,这里面有小商贩、手工业者、流浪汉、水手、乞丐,还包括儿童,与宁静美丽的湖光山色形成不和谐的反差,表露出作者并没有无视社会的不公,正是这种人道主义精神给作品增加了可贵的性质。这些人物肖像和他们的故事与自然景物同样成为华诗重要的素材。
《日记》并非为发表而写,作者所用的语言基本上是朴实无华的,完全符合华兹华斯在《抒情歌谣集序》中宣称的原则:用人们实际使用的语言写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和情景。如果说诗歌还要加以想象的色彩,那么散文则有必要如实地用最少的笔墨涵盖丰富的内容。这样,《日记》不但是研究华兹华斯诗歌创作必读的背景材料,同时因为她不准备出版,随手写来,没有作什么雕饰,形成自己淡雅天然、自成一家的风格,可说它本身也是独立的创作。